“活化石”中国小鲵在东莞观音山遇生存危机?记者实地探访

本刊特约记者萧野撰文/摄影

　　【说起大鲵，很多人都熟知“娃娃鱼”，其实，在自然界中还有俗称“小娃娃鱼”的物种，即“小鲵”。小鲵与恐龙处于同一时代，为距今3.2亿年的古珍稀动物，被誉为“活化石”。在《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篇》中，小鲵科动物有多种被纳入“极危”“濒危”等级，如安吉小鲵、挂榜山小鲵为“极危”物种，中国小鲵、猫儿山小鲵等已经“濒危”。据中新社此前报道，广东省东莞市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一小溪岩缝曾发现“中国小鲵”。中国小鲵有何特点?其保护状况如何?11月26日，《环境与生活》记者前往观音山一探究竟。】

　　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工作人员在园区内发现疑似中国小鲵的物种,前肢各四趾，后肢各五趾。

　　奇树异兽相安而居

　　11月26日上午，雨后初晴，《环境与生活》杂志记者来到广东省东莞市东部樟木头镇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公园门口是个大门楼，内外都种着“美丽异木棉”，花开正盛，如同一片粉色的海洋。进入园区，扑面而来的是满山的绿，山山延绵，层峦叠嶂，水汽升腾，氤氲得如梦似幻。

　　观音山工作人员应传峰告诉《环境与生活》，2005年12月23日，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得到原国家林业局批准正式成立，是东莞境内14处森林公园中唯一的国家级森林公园，它占地约18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达99%。经过多年建设、维护，观音山从一座名不见经传的青山变成享誉岭南的“天然氧吧”和“绿色明珠”，甚至被誉为东莞的“城市绿肺”。

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中，不同年龄的樟树枝繁叶茂地挺立着。

　　2017年底，全国国家级森林公园总数为881处，观音山是首家民营国家级森林公园。“它有众多堪称‘珍宝’的生物资源，奇花异草漫山遍野，珍禽异兽时有出没，就像个巨大的‘自然博物馆’。”应传峰说，这里有1000多种植物，其中国家级保护植物22种，至少有7种是濒危物种，如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金茶花。2005年11月，中科院华南植物研究所陈邦余教授、陈炳辉高级工程师、张桂才教授，在野外考察时发现观音山多个山坡分布着几十棵国家二级保护植物苏铁蕨。2006年3月，陈炳辉在观音山发现了两棵国家级濒危植物白桂木，“白桂木在在东莞发现尚属首次，同时发现两棵更属罕见”。

　　科研人员还在观音山青云路原始次生林里发现了五叶神草、濒危罕见柑类品种——野生金豆，以及大量野生花椒树。另外，还有野猪、黄猄、蟒蛇、鹩哥、画眉等300多种野生动物栖息于此。

　　观音山现古生物进化史“金钥匙”?

　　据中新社报道，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工作人员于2007年12月9日在公园的青云路附近一小溪岩缝中，发现两只恐龙时代的古珍稀动物“中国小鲵”;2008年11月，该园工作人员意外观察到了中国小鲵的交配过程：雌性小鲵仰头躺在雄性小鲵的背上，雌性小鲵的一只前脚被雄性小鲵用嘴咬住，雌性小鲵反身缠绕着雄性小鲵。

　　观音山工作人员陈甚吉向《环境与生活》杂志记者证实了这些消息。他描述，11年前，观音山的巡防安保人员在园内的青云路附近原始次生森林看到两只“似鱼非鱼，似蜥非蜥的四脚鱼”，曾带回观察。他也目睹了“四脚鱼”的模样：长约13厘米，宽约3厘米，前后各两只脚，前肢四趾，后肢五趾。头部扁平呈卵圆形，躯干圆柱状，略扁，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它们身体光滑，一条背部为黑色，另一条的背部是淡黑色。

　　从观音山工作人员拍摄的疑似“中国小鲵”的照片看，其腹部缀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橘红色斑块。

　　鲵是两栖动物，外表似蜥蜴，但无鳞片，身体被软而湿润的皮肤覆盖，生活在潮湿阴暗的地方，以小型动物为食。大家熟知的大鲵是长江流域的娃娃鱼，小鲵比大鲵小得多，身长不超过25厘米。大鲵的尾巴占全长的1/3左右，小鲵则为1/2;大鲵行动迟缓，小鲵反之。

　　中国小鲵属两栖纲、有尾目、小鲵科、小鲵属动物。有尾目动物终生有尾，有四肢，幼体与成体比较近似。小鲵属在东亚广泛分布，如日本、朝鲜半岛和我国。东亚地理环境的多样性导致其急剧分化，从而形成丰富的多样性。我国先后报道的小鲵属有十多种，包括东北小鲵、中国小鲵、楚南小鲵、台湾小鲵、阿里山小鲵、满洲小鲵、义乌小鲵、安吉小鲵、豫南小鲵、挂榜山小鲵、花垣小鲵、猫儿山小鲵、台湾小小鲵和南湖小鲵等。这种与恐龙同处一个发展时代的物种，被称为能打开古生物进化史的“金钥匙”。

　　栖身于清浅溪流

　　小鲵历经3亿多年的繁衍生息，存活至今，但数量和分布面积极少。1889年，中国小鲵由英国动物学家阿尔伯特·君特根据英国博物学家安特卫普·埃德加·普拉特在湖北宜昌拾到的两份标本而命名。1986年，中国小鲵与国宝大熊猫一起被列入《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在《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篇》中，中国小鲵被列为“濒危”物种。

　　1987年，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赵尔宓借来保存于英国伦敦不列颠自然历史博物馆藏的中国小鲵全模标本2号，对其描述道：头较大，头长明显大于头宽，吻端圆。眼背侧位，略突出，眼径短于吻长，瞳孔圆形;鼻孔居吻眼间中部而略近吻端，鼻间距略大于或等于眼间距，头顶有“V”形嵴;无唇褶，有颈褶……上下颌具细齿;舌椭圆形，甚大，几占满口腔底部。犁骨齿列“V”形……躯干粗短，肋沟11条，左右肋沟在腹中线相遇。四肢较长……前肢四趾，四趾几等长;后肢五趾，指趾较平扁，游离无蹼;无掌突及跖突;尾基部略圆，往后侧扁，末端呈刀片状，上缘较尖……体表皮肤平滑。

　　犁骨齿是两栖类口腔腭部的犁骨上着生的小齿，许多小齿排列呈一定的形状，是两栖类分类的依据之一。小鲵的犁骨齿列有4型：即宽“U”型、窄“U”型、宽“V”型、窄“V”型，根据统计，80%的小鲵犁骨齿为宽和窄的“U”型。

　　小鲵可以用肺呼吸，像青蛙一样，需要借助湿润的皮肤来进行气体交换，作为辅助呼吸。土壤松软潮湿、植被茂密的清浅溪流及周边区域是它们钟爱的栖息场所。

　　小鲵可以用肺呼吸，像青蛙一样，需要借助湿润的皮肤来进行气体交换，作为辅助呼吸。

　　自相残杀致“人丁难旺”

　　成年小鲵喜欢独居，幼鲵喜群居，经常几只生活在一起。作为肉食性动物，小鲵猎食较为凶猛，用前肢寻找、捕食昆虫、蚯蚓以及小型节肢动物等，食量巨大，饱餐一顿就可几日不吃。幼鲵则以水蚯蚓、藻类及轮虫为食，若食物短缺则相互残杀，以未孵化的鲵卵果腹，同族残杀导致小鲵家族难以“人丁兴旺”。

　　11月到次年的3月一般为小鲵的繁殖期。繁殖时，雄性一般选择水深在20～30厘米、水质较为清新的产卵地，引诱雌性进入，经过一段时间的嬉戏追逐后配对，体外受精。雌鲵产出一对卵鞘袋，一端成柄状，并附着在石壁或水草上，另一端游离，漂于水中。卵鞘袋即成熟卵在输卵管内向后移动时，管壁分泌的蛋白质将卵粒包裹后产出，蛋白层吸水膨胀形成的鞘袋状物，卵粒在袋内成单行或多行交错排列。

　　卵鞘袋坚韧，刚排出时直径约2厘米，长约6厘米，而后吸水膨胀，10天后可长达15～18厘米，直径可达5～5.4厘米。一对卵囊中包含卵子120～165枚，每枚卵子直径为2～2.5毫米。雌性排完卵后离开，雄性则在一边守护，3～7天后离开。

　　受精卵发育缓慢，对水温非常敏感，到幼体破膜出生需要43～60天;幼鲵在水中生活80～100天后，一般在立夏到小满才能退去鳃长出肺，逐渐开始陆生生活。幼鲵孵化、变态发育均在水中完成，常在岸边或水内觅食藻类和水生小昆虫等，发育时间较长。

　　它们的自我保护能力较弱，在自然界是十足的“弱势群体”，易受天敌、水体、大气以及饵料等环境因素影响。除了鹰隼等猛禽，普通小鸟也是它们的天敌。幼鲵容易成为蜻蜓幼虫和青蛙的盘中餐。繁殖季有时候会进入枯水期，水面面积萎缩，导致一些卵鞘袋暴露在空气中，一个个小生命死于袋中。幸存下来的，还必须谨防天敌攻击。冬天它们会回到水里繁衍后代。据统计，小鲵从受精卵到性成熟的成活率只有1/1000。

　　原始次生林中寻觅未果

　　《环境与生活》记者此行目的是探访“中国小鲵”真容。应传峰带记者行至海拔500米左右的青云路。只见路口处有围栏遮挡，不让游客进入，并有标识牌提示蛇虫出没。他介绍，这是园内的保护区域，不让外界人士轻易踏入，尽量使人为干扰最小化。

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保护区域不让游客进入，并有标识牌提示蛇虫出没。

　　应传峰提到，2007年，观音山便进行了区域规划，根据山体走势和植被生长环境划定了保护区、生态核心区、适度开发区三大区域，侧重于保护，并针对不同区域进行建设与维护。保护区与生态核心区是观音山原始次生林的生长区域。

　　据了解，观音山禁止游客携带打火机，每天组织森林防卫队进行交叉巡逻，清除野猪夹子等，防止附近村民毁林开荒、偷盗野生动植物，消除各种安全隐患。“园区内有微型消防站，设备配备齐全，每周对灭火器材检查一次，高于消防队的要求。”每年的11月到次年4月是森林防火季，观音山成立应急分队，并进行森林防火演习。

据了解，观音山每天组织森林防卫队进行交叉巡逻，以消除各种安全隐患。

　　从山上俯瞰，楼房林立的“水泥森林”裹挟着观音山苍翠的原始次生林。“东莞全市总面积2465平方公里，观音山公园的规划面积为18平方公里，占东莞市面积的0.73%。在以制造业闻名、工业发达的东莞，拥有观音山这么一片面积庞大的原始次生林显得格外弥足珍贵。”应传峰自豪地说。

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占地约18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达99%。观音山公园/供图

　　行走在蓊郁静谧的山野，山中不时有鸟儿唧啾与虫儿鸣唱，不同年轮的樟树枝繁叶茂地挺立在远山近谷，水汽与草木的芬芳融合，弥漫在山间。应传峰告诉记者，樟木头镇在清朝时期因举目皆是樟树林而命名，如今镇里几乎看不到樟树影子，不过在观音山的保护区域内还有不少古老的樟树，树高胸径粗，有的8棵成片，有的呈“北斗星”状，“历经岁月洗礼，仍生机盎然”。

　　走到山林深处，道路变得逼仄起伏，路上有湿滑的苔藓，记者几次险些滑倒。走了两公里左右的山中小径，忽然听到了潺潺水声，记者一行不由地兴奋了起来，因为有水的地方就有希望看到小鲵。

观音山保护区域里的小溪涧清澈见底，可能存在中国小鲵。

　　山路一旁是小溪涧，水质清澈见底，水量不大，缓缓流过长满苔藓的碎石。记者一行轻手轻脚走着，生怕吓走可能存在的小鲵，同时紧盯水周边区域，寻找小鲵的身影。遗憾的是，沿途走下来，并未寻得小鲵踪迹。应传峰告诉《环境与生活》，此前两次发现小鲵均是安防人员巡山时偶然碰见，“可遇不可求”。

　　三大工程潜藏威胁

　　应传峰说，两栖类动物是环境最好的“报警器”。小鲵迁徙能力弱，对栖息地环境质量要求高，适应力弱，需要最天然、最原始的生态环境才能繁殖和维持种群稳定，它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观音山优质的天然环境质量。

　　不过，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工程部一位李姓工作人员向《环境与生活》表达了对小鲵等物种的担忧：“小鲵要想在狭小的水塘里长期生存，还得仰赖周围环境的稳定以及人类较小的活动强度。人类活动扩展，自然环境遭到破坏，栖息环境日渐缩小，都可能导致其数量日趋减少。”

　　据这位李姓工作人员透露，观音山遭遇了三项建设项目的“穿越危机”，除了影响、破坏国家森林公园景观，正对小鲵等野生物种的保护形成了重大威胁。它们分别是从莞(从化到东莞)高速清溪支线工程以打通隧道的方式穿越观音山3公里，中石油“西气东输”二线广深支干线以填埋的方式穿越观音山2公里，南方电网东莞供电局等单位的6组高压输电线路穿越观音山架设线塔。

据了解，从莞高速清溪支线工程以打通隧道的方式穿越观音山3公里。

　　“三大工程并未征得观音山方面的同意，施工砍伐了大量林木，造成林木损毁、水土流失、动物迁徙、景观破坏等不可逆转的生态危害。高速公路的车流、噪音等会对森林生态系统造成一定影响，并波及野生动物的生存。天然气是易燃易爆气体，而这里的森林覆盖率超过90%，一旦管线爆炸、着火，森林就可能变成火海。”这位李姓工作人员指着密密麻麻的高压线塔面露忧色：“高压线太密集了，高度离园区的路太近了，最近的地方只有四五米，夏天由于热胀原因，高压线还会下垂，极易引发森林火灾。还有附近村民在山里盖别墅、修豪华坟墓、做石料加工等人工干扰，对小鲵的生存都是潜在威胁。小鲵的保护之路就像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段山间小径，存在各种艰难险阻。但只要想办法克服，就能达到目的地。”